在豆瓣「嗑CP成瘾戒断」小组,三千多人聚集在一起,试图通过学习理论、外界监督等方式让自己对曾经嗑生嗑死的CP「下头」。
有人依靠转移注意力的方式,眼不见为净,「兴趣转移,本质上是找东西杀时间。」
有人从行业分析,「偶像行业像一只巨大的生物,以人类的欲望为食。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满足的渴望,得不到的爱,都可以在幻想中实现。」
还有人从心理学的角度戒断,「你的理由没集中在事物的善良之上,而是集中到了虚荣上。你不受人性所雇佣,而是受到你自身的利益所支配,你不为事情的完成而奋斗,而是去争取普遍认可和如何保存自己的优势。」
从前,「杀了我,给我的CP助助兴」是无比要紧的事情,如今,戒掉对CP的瘾,成了最迫切的事情。
互联网上的「禁欲复兴」
纵观整个社交网络,戒断嗑CP的这股风潮是其实是新瓶装旧酒。
YouTube和B站上,年轻人打卡戒断多巴胺,挑战零社交媒体的生活方式;豆瓣上,人们忙着消费主义逆行、下单前冷却;小红书上,俊男靓女则致力于与食欲做斗争,油脂、糖、碳水统统都是敌人……
从衣食住行到社交媒体,从食欲到物欲到爱欲,年轻人试图以各种方式对自己的欲望进行解构和节制。
在物资过剩的当下,年轻人正在对消费进行集体大反思。这个时代里,「购物狂」是被鄙夷的,「禁欲达人」是被膜拜的。豆瓣上的年轻人擅长引用《第四消费时代》,张口即是三浦展、让·鲍德里亚。
一种流行观点是,欲望不来源自己,而是被资本创造出来的。买买买、换换换、扔扔扔,全是消费主义的陷阱。
小红书上的博主们则擅长为食欲制造一系列恐怖名词:《糖瘾检测,「糖瘾症」的8种表现》、《3个月解除「碳水脑」、重建你的大脑》……
然后用具体的数字告诉你,忍住食欲这一人类生理本能,能达到多么伟大的成就:《生酮30天,我的身体发生了惊人变化》《拒绝甜品之后,我的人生开了挂》……
而从科学的角度,欲望被解释为某些激素的分泌和刺激:多巴胺,一种大脑中的神经传导物质,可以传递兴奋及开心的信息。多巴胺不会直接令我们快乐,但会让我们更强烈地去追求快乐,也就是——欲望。
在这一原理的基础上,互联网上流行戒断多巴胺的挑战实验:远离一切可以带来快感的刺激。戒色、戒酒、戒甜品、戒短视频……
在视频博主们的「科普」下,「快乐」这件事被划分等级,形成一个「快乐鄙视链」:看书、健身获得的就是高级的快感,刷短视频、打游戏则是低级的快乐、罪恶的堕落。
禁欲的快乐是高级的快乐,禁欲系的妆容是高级的妆容,禁欲色的家居是高级的家居。
总之,互联网上相当一部分人正在参与这场「禁欲复兴」,仿佛回到了宗教时代,欲望被前所未有地审视、检讨。
禁欲的尽头,层出不穷的麻烦
尽管有人通过这种苦行僧式的生活,取得了可喜的成果:减肥成功、学业有成、或者戒掉了最爱的CP,从此看破饭圈红尘。但也有人在这条路上一直摇摇坠坠,最后陷入另一些麻烦。
戒掉一种瘾,却产生了另一种瘾。
有人成功戒断了嗑CP,却开始沉迷于刷豆瓣小组。
有人禁掉了对食物的瘾,却开始对健身上瘾。
这可不是什么好事,研究表明,健身上瘾与进食障碍密切相关,而进食障碍最常见的诱因就是对食物、体重和体型的过分关注,从而神经性厌食/神经性贪食。
2019年的一项研究表明,在经常锻炼的人群中运动成瘾率为3%到7%,而学者Mia的研究团发现,饮食障碍患者中,则有39%到48%的人承受着健身成瘾的折磨。
在健身成瘾爱好者中,16.1%饱受进食障碍的折磨,这一比例是普通健身者的8倍多。
现在的低欲望,是为了实现以后的高欲望。
还有更多的人,如果去探究他们「禁欲」的真实目的,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自律什么信仰,而是「卧薪尝胆,忍辱负重」——当下的节制欲望、自律生活,是为了以后可以更爽地实现高欲望生活。
这种模式有点像「禁欲系明星」被人喜欢的原理,吸引人的并非清心寡欲的帅哥美女,而是因为「反差」和「延迟满足」带来的更勐烈的快感。
所以,现在不吃巧克力是为了以后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吃巧克力,现在努力工作是为了以后可以躺平摆烂再也不工作,现在抠门省钱是为了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花钱,现在自律是为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不自律……
「低欲望」不过是走向「高欲望」的手段,「自律」则是通往「不自律」的垫脚石。
过程不重要,重要的是结果,只有结果。